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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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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紀雲蘅就是這樣的性格,許君赫在看到她的第一眼,就知道了。

她的眼睛確實漂亮,分明比濃墨還黑,卻有著能夠一眼望穿的清澈。

她就是一個軟弱膽小的人,即便受了欺負,也只會逃跑,躲起來,連偷偷地哭泣都安靜無聲。

而這種窩窩囊囊,逆來順受之人,恰恰是許君赫生平最討厭的。

他站在門口看了紀雲蘅兩眼,隨後邁著平緩的步子往裏走,走到樹下面那個熟悉的位置臥了下來。

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,這都是第三次變成小狗了,該生的氣前兩日也已經生完,尤其昨夜,為了置氣他硬是在院中站到臨近天亮,今日斷不會那樣了。

他臥下來之後,開始盤算著如何破了眼下這邪門的困境。

首先便要查清這裏究竟是何地,這小狗是何來歷,這個唯唯諾諾的姑娘又是什麽人物。

眼下的難事是他對這些一概不知,一開口就是狗叫,無法與人交流,就更別談之後如何解決這樁邪事了。

許君赫正想著,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,是紀雲蘅在靠近。

他剛回頭,紀雲蘅就到了跟前蹲下,緊接著她的手就覆了下來,撫摸著他的後背。

“學學。”她喚道。

濃濃的鼻音混著輕聲細語,聽起來有幾分可憐巴巴。

許君赫聽不慣,猛地站起來,怒視她。

“你看,這是我給你做的玩具。”紀雲蘅晃著手裏的球,幾個老舊的鈴鐺撞在一起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她的眼淚沒有完全擦幹,眼睛滿是濕潤,小巧的鼻頭紅彤彤的,但臉上已經沒有了方才那失落委屈的模樣,反而是滿眼歡快地看著小狗,飛快地甩著鈴鐺。

方才還懨懨地哭著的人,這會兒又樂起來了。

許君赫當然不知道,是離開又出現的小狗讓紀雲蘅變得高興起來。

她拿著玩具球在許君赫的耳邊晃來晃去,很快就惹了許君赫不耐煩,轉頭一口咬住了玩具球垂下來的飄帶,歪頭一甩,徑直將球甩飛出去,以此來表達自己對這個東西的厭煩。

誰知紀雲蘅走了幾步,又將球給撿了回來,再次遞到許君赫的身邊。

她似乎對什麽事都極有耐心,性子溫吞又平和,大約是從不嫌麻煩的。

小狗再次咬著飄帶,支著四只小短腿站起來,這回是全身都用上了勁兒,奮力一甩,只聽脖子處“哢吧”一聲輕響,痛得小狗嗷了一聲,緊接著就齜著牙沖紀雲蘅“汪汪”兩聲。

紀雲蘅這下看懂了,也不再去打擾小狗,自己踢著球玩。

許君赫就趴在樹下假寐,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來,企圖將她踢球的聲音給掩住。

沒多久紀雲蘅就玩得滿身大汗,便收了沙球,去後院打水沐浴。

沒有紀雲蘅發出聲音後,這小院當真寂靜,只有夜風穿過和夏蟲發出的聲響。許君赫睡覺,向來都是要在絕對安靜的環境裏,稍微有一點雜音就睡不著,也不知是何時養成的壞毛病。按理說在這樣的環境裏,又是席天而臥,他是絕對不可能睡著的,但不知為何,被微風拂過渾身柔軟的皮毛時,他竟然真的漸有困意。

許君赫順勢放松身體,有心想要一覺睡到天亮,再睜眼就回到自己的身體了。

正當他昏昏入睡時,紀雲蘅的腳步由遠及近,然後停在了門邊,沒進屋,坐了下來。

門前豎了一根腕子粗的竹竿,上頭掛了盞燈,許君赫變成小狗之後,還是頭一回見紀雲蘅點亮它。

燈籠一亮,小院的景象就變得清晰了,許君赫卻被這光亮驚擾,隔著一層眼皮也無法忽視,他滿眼郁氣地睜眼,看著紀雲蘅。

她沐浴完後穿著寬松的外衣,濕潤的長發披在肩頭,還不斷往下滴水。

許是剛泡完熱水,她的皮膚十分白膩,在燈的光照下尤其晃眼,敞開的衣領露出了一片細嫩的頸子,寬大的衣袖下是纖瘦的手臂,她兩腿並著坐在門檻上,縮成了小小的一團,在外衣的襯托下,顯得瘦弱。

溫和燥熱的風吹拂在紀雲蘅的身上,讓她感到了一陣舒適,便又撿起沙球從樹下的小狗搖晃。

小狗不理她,圓溜溜的眼裏充滿戒備似地盯著她。

“學學,學學。”

紀雲蘅喚他。

許君赫起初沒搭理,紀雲蘅就一直叫他,他覺得吵鬧,仰頭汪了兩聲作警告,紀雲蘅就不再喚他了,用腳踩著沙球在地上滾來滾去。

許君赫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,心想著,這種東西連幾歲的小孩都不玩了,她這個年歲反而愛不釋手,如此看來,她的確是腦袋有些問題,是個半傻子。

他自小在皇宮裏長大,後宮裏的你死我活,朝廷中的爾虞我詐他看得太多了,不得寵的人生活甚至不如豬狗,紀雲蘅這樣在家中不得父母疼愛,被下人騎在頭上欺辱的孩子沒什麽稀奇的。

可憐之人比比皆是,許君赫恰沒有那些多餘的憐憫之心,便是真有那麽一星半點,也不會分給生性懦弱之人。

那邊許君赫滿是腹誹,這邊紀雲蘅呆呆地坐著,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被蚊蟲叮咬的地方。

她在院中沒坐多久,頭發就幹了,她也不敢吹太久的夜風,起身洗了手,站在檐下望向梔子樹。樹冠上已經滿是潔白的花苞,有些隱隱盛開了,芳香撲鼻。這幾日便正是采花的正好時機,回去將花浸在水裏,會慢慢開花,香味持續能很多天。

“可以摘去賣了。”紀雲蘅喃喃自語。

從十四歲起,每年五六月,紀雲蘅都會摘梔子花去街上賣。

泠州是民風開放的繁華之地,遍地都是生機活路,不管做什麽都能吃上口飯,到了夏季走街串巷賣花的人很多,且大多都是家境貧窮的丫頭出來賣,若是被富貴的人家瞧上了,還能買回家去當丫鬟。

紀雲蘅每年都會被問,有時候別人瞧她生得漂亮,還會多買一些梔子花。

當初遇見薛久的時候,紀雲蘅就是在賣花。

薛久說她站在路邊,頂著大太陽曬出了滿頭的細汗,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來往行人,明晃晃地寫著“來買一朵我的花吧。”

屠夫雖然膀子硬,但是心軟,買了她所有的花,再聘請她做自己的賬房先生。

紀雲蘅賣梔子花掙不了多少,十朵也才一文。

她不是為了掙錢,只是想把滿樹的芬芳分享出去。

紀雲蘅打了個哈欠,進門前對小狗說:“學學,不要再離開了。”

許君赫將兩只前爪交疊,頭壓在上面,對她的話置之不理,只給她一個桀驁冷漠的背影。

紀雲蘅不覺得她的小狗是瘋狗,因為小狗白日裏都是很正常的,幾乎黏在她身邊,只有到了晚上才會變得瘋癲。

或許是小狗生病了。紀雲蘅在心中猜測,到了晚上它身體不舒服,所以總是齜牙咧嘴,興致缺缺。

紀雲蘅很是惆悵,決定明日去給小狗買些藥。

是她撿回來的小狗,既已決定養活它,自然要對它盡心盡力。

隔日紀雲蘅一大早就出門了,去醫館給小狗買藥。而許君赫回去後大發雷霆,要將那老住持給的佛珠摔得稀巴爛,再去掀了那誆人的破廟,被殷瑯抱著大腿又是哭又是求地給攔住了,在寢宮裏鬧了好一通。

最後還是皇帝去瞧他,才將此事平息,許君赫無他法,當務之急便是找出那小破院究竟是什麽地方。

“把賀堯叫來。”許君赫下令。

寢宮內門窗大開,沒燃熏香,燥熱的風穿堂而過,紗帳隨風飄擺。

伺候的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,便是寢宮站了那麽多人,卻也寂靜t得落針可聞,毫無雜音。

很快殷瑯就領著賀堯進來了。

賀堯是許君赫的隨身侍衛,身形健碩,眉眼生得平平,乍一看十分不起眼。

但他卻是當年自皇帝親自培育的暗衛中廝殺得勝之人,這才有了保護許君赫的機會,多年來只要許君赫外出,賀堯便一直如影子一樣跟隨在他身邊。

許君赫要人辦事,輕易不會動用賀堯,但現在他需要立馬找出那個破落的小院。

“你去查一處地方,那裏地處偏僻,遠離鬧市,風大的時候周圍有很響的樹葉聲,應是在林邊,院中有棵梔子樹。住在裏面的是個模樣十六七的姑娘,左眼角有顆黑痣。”許君赫回想起那姑娘的容貌,又添了一句,“模樣生得尚可,只是看起來有些呆傻。”

泠州如此之大,許君赫這樣沒頭沒尾的描述,找起來宛若大海撈針,但賀堯沒有半點遲疑,待許君赫吩咐完之後,便領了命離開。

當然,能不能找到,許君赫心裏大約有底,他所知道的信息太少,就算是賀堯在泠州手眼通天也不一定能找到,但目前也只能如此。

夜晚穿成小狗時,正是非常不巧的時候。

紀雲蘅用布把小狗給包了起來,發帶一圈一圈地纏著,許君赫只感覺兩手被捆得很緊,半點掙紮不得。

隨後就見她不知從哪裏拿出個牛皮水囊,然後將許君赫抱在懷裏,一邊掰著他的嘴一邊往裏面灌。

許君赫勃然大怒,全身都用上了力掙紮扭動,卻被紀雲蘅用大腿給夾得死死的,緊接著一股苦澀濃郁的湯藥就猛地灌進了嘴裏。

小狗到底還是崽子,紀雲蘅又將它全身給捆起來,許君赫掙不脫,被強行灌了幾大口酸苦的湯藥。

“沒事兒的,學學,喝了藥你就好了。”紀雲蘅說:“亂咬人的是瘋狗,你可不能是瘋狗,我舍不得丟你。”

這是她今日一大早跑去買的藥,還費了很大的勁兒解釋這是給小狗喝的,最後許是郎中聽得煩了,又趕不走她,就給她抓了些藥。紀雲蘅去了楚晴的豆花店,熬出好的藥放涼之後,被楚晴用一個水囊裝起來,紀雲蘅帶回來特地等到傍晚才給小狗餵。

紀雲蘅堅信吃了藥就能好。

這些年她每次生病,都是如此。

許君赫卻被折磨慘了,這回殺人的心都有了,肚子被湯藥灌得圓滾滾的,硬是喝完了湯藥,被紀雲蘅放下來後就開始吐,喝進去的大半都吐了出來,紀雲蘅頗為心疼。

隨後就是他追著紀雲蘅咬,嚇得紀雲蘅躲回了寢房裏。

接下來的幾日,紀雲蘅在太陽落山之後,與小狗的關系都降至冰點。

小狗只要看見她就齜牙咧嘴,怒叫不止,但是白天的時候又主動蹭在她身邊,有時候將小狗關在院中時間太久,它還會用爪子刨門,在門口嚶嚶叫。

只是一到夜晚,小狗就臥在樹下滿眼戒備,莫說是讓她摸了,就是叫破嗓子,小狗也不會應答一聲。

紀雲蘅摸不著頭腦,明明撿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,怎麽這幾日越發奇怪了。

不過她倒是沒再給小狗買藥了,平日裏照常是四日去一次集市給薛久記賬,閑來便在街上賣梔子花。

紀家的人並不知道她偷跑出去的事,紀宅位於泠州的北城,所以紀雲蘅每回都要走上很久去東城,一是為了避免撞上紀家的下人,二則是她所認識的幾人皆在東城區。

幾日後,紀宅的下人來敲門,說是給紀雲蘅裁的新衣好了,要她去前院試試。

紀家主母因為早年時,總是被紀雲蘅的娘壓一頭,所以後來被扶正後,也沒怎麽關心過紀雲蘅,表面功夫都懶得做,只讓下人每日送飯過去,免得人餓死。

新衣也是會做的,只不過是每年快要過年的時候才有,從不會量紀雲蘅身上的尺寸,只會講成衣送來,每年都或大或小,瞧著也並不嶄新,總之不合身也不漂亮。

紀雲蘅隨著下人去了前院的廂房,進去時紀老爺也在,身邊坐著前些日子剛及笄的紀盈盈,而王惠的身邊則坐著一個少年。

那少年身量不算高,身著錦衣腰佩玉環,生了一雙狹長的眼,正是紀家的二少爺,紀盈盈的同胞兄長,紀遠。

他比紀雲蘅小一歲,頗得紀老爺的寵愛,平日裏不去官署之時就將他到處領著,於是在外也結交了不少泠州的世家子弟。

紀雲蘅聽得他們聊得正熱鬧,便在進了房後識趣地站在一旁,並不打擾。

“日子可定下了?這回消息保真嗎?”紀老爺問。

“九成九的真。”紀遠的聲音往上揚,語氣裏滿是興奮,眉飛色舞道:“就是明日,場地早前幾日就定下了,聽聞是皇太孫先前身體不適,才拒了周少爺的宴請,後來周少爺又請了一回皇太孫便應了,明日就會開宴。這些日子我隨李少爺前後忙活,今日他許諾開宴時會帶著我一起過去。”

紀老爺聞言,當即就撫著胡子笑起來,滿臉都是滿意的神色。

王惠趕忙問,“這李少爺,可是你先前說過的泠州通判家的那位?”

“正是呢,他與周少爺交好,又愛喝酒,喝多了總是會多說一些,所以我才能從他那裏得到這些消息。”紀遠眉飛色舞道:“若是明日運氣好,或許能結識些京城來的子弟,更甚者有幸能在皇太孫面前露露臉,再攀談個一兩句,就更是了不得了。”

“不可貪心。”紀老爺雖然高興,卻還是壓著語氣教育道:“我聽聞這位皇太孫向來飛揚跋扈,在皇城中便是誰的面子都不給,是個無人敢開罪的小霸王,又常伴君側,想來心深似海,若太孫殿下問你話,你便答,不問你,你也別上前亂開口,免得惹了他不悅。”

話裏話外滿是敬畏。

紀老爺的這個小官,到底也是當年他爹打通關系得來的,整日就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,因著家中人捧著,才稱呼一聲官老爺。

實則出了這紀宅,他半點說話的分量都沒有。

與那些天潢貴胄隔著天塹,多一分貪心的肖想,就多一分危險。

“哥哥真了不起,若是能與京城來的世家子弟結識,將來高中入了朝堂,仕途之路必定也順風順水。”紀盈盈拍著手給兄長道賀。

此話一出,王惠便是滿臉的自豪得意,趕忙吩咐人催一催新做的衣裳,好讓明日兒子赴宴時能拿得出手。紀老爺則一再囑咐紀遠,讓他明日赴宴行事說話穩重些,一定要恭恭敬敬,不可冒進。紀盈盈也連聲道喜。

一家四口便在這小小的廂房裏,做起了一飛沖天的美夢。

紀雲蘅站在門邊始終安靜的,仿佛左耳聽右耳出,目光怔然地落在一處,毫無存在感一般。

等他們聊夠了,紀老爺起身帶著紀遠去書房,紀盈盈也去學琴,逐一從廂房離開。

他們從紀雲蘅的身邊路過,卻目不斜視,誰也未曾停留。而紀雲蘅也早就習以為常,沈默地走進去,向王惠請安。

王惠剛得了好消息心情極好,滿臉慈愛的笑容看著紀雲蘅,拉起她的手坐在身邊的長椅上,將她上下打量著說:“一不留神也長得這般大了,過了年虛歲該十八了吧?當年姐姐逝去時,將你托付給我,讓我替她照看你長大,我便有心留了你兩年,眼下瞧著你出落得這般標致可人,是該擇一門親事了。”

紀雲蘅並不接話,用那雙墨黑的眼睛看著她,臉上雖沒有笑意,但也並不顯陰沈,有一種乖順的安靜。

王惠給她裁衣的目的便是這了。

紀雲蘅這些年雖然被鎖在後頭的小院裏,從不見外客,與紀家這些親戚也都不熟識,但她到底是紀家的嫡長女。

紀盈盈已是及笄年歲,年後就要開始留心親事,有紀雲蘅壓在上頭,她怎麽也不能越過長姐去議親,所以王惠打著算盤,先將紀雲蘅嫁出去,再仔細為自家女兒擇一門好親事。

“我先前幫你留意了,那張家的第三子,雖是庶出但文采好,王家的獨子雖平庸,但性子溫和好相處,年紀大些也懂得疼人,西城木材家的少爺家底殷實,又是獨子,不過前兩年結過一門親,妻子沒多久就病死了,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,你若是嫁過去做續弦,也不會吃苦。”

王惠語氣緩慢,怕紀雲蘅聽不懂,反覆地說了幾遍。

按理說紀雲蘅再如何不受寵,也有個紀家嫡長女的身份,自然不可能做妾室或偏房,但她腦子有些癡傻,於是處境就尷尬起來。

門當戶對的人家裏,不會有人願意娶個癡傻的人回去當主母持家,門戶低一些的,條件又不能太差,否則傳出去紀老爺要被詬病。

紀老爺有官職在身,又要面子,總是要顧慮這些的。

挑挑揀揀,王惠只找出了這三個。

“你也不必急於回應,今日先將新衣裳試試,瞧瞧合不t合身。”

紀雲蘅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,被秋娟帶去試了新衣。

是鮮艷的桃紅色,衣料比從前的摸起來好了些許,但也沒好到哪兒去,大小倒是合身。

十七八歲的姑娘,正是亮麗的年紀,這些鮮亮的顏色不管怎麽穿都好看,紀雲蘅換上之後王惠就笑著誇讚,又送了她一根木簪,簪子頭掛著紅色的絨花。

“回去好好想想。”王惠將簪子插在她的發上。

紀雲蘅木訥不應,王惠也並不計較,溫和地拍了拍紀雲蘅的肩膀,然後讓她穿著新衣回去了。

人還沒走遠,秋娟的聲音就飄過來,“夫人,大姑娘哪裏懂這些,何須問她,定了親事將人嫁過去就是。”

“你懂什麽,這傻子到時候不願意鬧起來,丟了老爺的臉面才是壞大事呢……”

紀雲蘅回了小院,趕忙燒水沐浴,將新衣泡在水盆裏,收拾完之後天色漸黑。

她將今日剛洗幹凈的小狗抱起來撫摸,小狗的毛蓬松柔軟,兩只耳朵耷拉著,粉嫩小巧,雪白的毛不含雜質,極為漂亮。

紀雲蘅把它抱在桌子上,它就乖順地臥下來,靜靜地陪伴著主人。

房間昏暗,紀雲蘅點上燈,提筆寫字。

太陽落下地平線的一瞬,許君赫睜開雙眼,正聽見耳邊傳來紀雲蘅的聲音,在極近的地方。

許君赫已經習慣了,顯然在白日裏,這小姑娘經常將小狗抱進屋玩,有時候許君赫穿過來,不是在床上,就是在桌上,要不就被她抱在懷裏。

即便是再兇戾的叫喊,紀雲蘅也從不生氣,吵得厲害了,她才會將許君赫放回院子裏。

眼下,她正伏在岸邊,燭燈給她的側臉輪廓勾上一層金線,她提著筆,正念念有詞道:“張家的第三子,雖是庶出但文采好,王家的嫡子雖平庸,但性子溫和好相處,年紀大些也懂得疼人,西城木材家的少爺是獨子,前兩年結過一門親,妻子沒福氣,沒多久就病死了,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……”

紀雲蘅正認真寫著,餘光看見小狗站了起來,便轉頭,用筆桿點了點小狗的鼻子,輕聲問,“學學,你說我選哪一個好呢?”

許君赫偏了下頭躲閃,耳朵也跟著抖了一下,心中罵聲一片。

就這麽幾個歪瓜裂棗,也值得她如此認真挑選?這番說辭根本不是能從她這個半傻子口中出來的,想來是白日裏有誰將她喊過去說了這些。

在如此不受待見的家中,能給她擇什麽好親事,不外乎是一些明面上還看得過去,實則一團爛泥的夫家。

若是能開口,許君赫會建議她選擇削發為尼,免得嫁過去受罪。

正想著,卻見紀雲蘅忽然擱了筆,發著呆不知想些什麽。

房中靜了片刻,才又聽她的聲音響起來,“你說,那皇太孫究竟是什麽人物呢?為何他來了泠州,身邊的所有人都會說起他?”

許君赫瞥她一眼,並未有什麽反應。

他自幼受封,是儲君,聲名遠揚,名聲傳到泠州也是常事,這裏的百姓提起他,不外乎也是一些年少有為,舉世無雙之類的諂媚話,他聽得太多了。

誰知紀雲蘅卻說:“他當真如旁人所說的那麽跋扈嗎?”

下一刻,響亮兇蠻的狗叫聲響起:“汪汪汪汪汪汪!”

紀雲蘅嚇一跳,猛地站起來,後退幾步驚道:“學學,又怎麽了?”

許君赫要氣瘋了,沖紀雲蘅吼了幾聲,一個縱身從桌子上躍下,不承想這桌子對他來說太高,當即摔在地上,下巴仿佛摔得裂開!

劇痛加劇了他的怒火,於是更加大聲地追著紀雲蘅狂吠。

紀雲蘅嚇得往院子裏跑,被許君赫從前院追到後院,追了一圈又一圈。

泥人也有三分性子,紀雲蘅這下真的有些生氣了,撲上去將許君赫按倒在地,用手捏著小狗的後脖子。

這是薛久教她的,說提這個位置,小狗咬不到她。

果然不論許君赫如何掙紮,都無法咬到紀雲蘅。

她拿了麻繩套住了小狗崽的脖子,再提著小狗去了樹下,單手將麻繩纏繞在樹幹上。

皇太孫被這麽拴起來,氣得幾乎吐血,發瘋地咬麻繩,卻因為小狗的牙齒並不鋒利,無法咬開粗糲的麻繩,便有轉頭沖紀雲蘅叫。

紀雲蘅這麽一折騰已經渾身是汗,皺著眉頭道:“學學,你真是太不乖了,今日就罰你在這裏好好反省。”

說罷,她不管小狗再如何狂叫,徑直去後院燒水洗漱,而後回房睡覺。

這絕對是許君赫生平頭一遭,若是擱在平日裏,他下令拆了這小院都是一句話的事,但此刻他困在小狗的身體裏,再是如何生氣,也沒有丁點辦法。

罵累了,氣瘋的許君赫慢慢安靜下來,心中一連道了三聲好,心說你最好別讓我查到這是什麽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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